2015-02-02 劉克襄/作家 自由時報
 每年暮冬清晨,我都想站在廣闊的地平線,眺望虎尾糖廠。
這時節工廠的高大煙囪,總會冒出股股白煙,緩緩升上陰翳的天空,彷彿某一三十年代的黑白風景,在眼前典雅而輝煌的展開。
十數條鐵軌從那兒出來,從我周遭和腳下,奔向另一方更加遼遠的大地。 
不遠處,幾輛甘蔗貨車載著滿滿的甘蔗,駛進糖廠,空氣隱隱飄散著糖香之味。這些滿載甘蔗的卡車明示著,此地是目前唯一還在營運的廠區,現在正是採收的季節。
沒多久,等待中,讓人震懾的場景發生了。在廠房區蓄勢待發的機車頭,終於有一輛按時出來,牽著長長黑色的空車廂,一節連著一節,緩緩地駛出糖廠。 許多老人家看到這個場景,想必會激動不已。
眼前的五分車彷彿把童年又載回來,跟你的老靈魂寒暄。儘管那是窮困的過往,荒涼的鄉野,時間卻讓所有貧苦沉澱為美好。
凡夫俗子有時只要這一剎感動就很深層,也覺得有此一訪,整趟旅行就有圓滿的意義了。但我還未結束觀望,繼續走到虎尾街上等待,那兒有六座平交道。
我可以挑選任何一處適當的位置,再度觀看。 隨即又有一列五分車駛出,彷彿被歡送出場般,在平交道叮噹作響放下柵欄的當下,緩緩駛過街道。
每處平交道都有看守人,向它致意,目送它駛向周遭的郊野。長長的列車會駛到五個還有栽種甘蔗的鄉鎮,繼續載運回來提煉,製糖。 百年來虎尾的冬初街景,都有這一美好印記。
一列離去,沒多久,又有一列。從十二月初忙到三月,平交道常有美妙的嗡嗡之聲,搭配著火車的哐噹節奏。虎尾人早已習慣,視為生活裡不可或缺的聲音。 
五分車經過的鄉村田園,現有的公里數長達四、五十公里,形成綿密的交通網。
早在台北有細密的捷運網前,虎尾就有自己的鐵道線,密布在這個農作豐饒的平原。不少老一輩的雲林鄉親,或者別縣市的農家子弟都搭乘過。
六十年代起諸多作家如季季、古蒙仁、鍾文音,想必都嫻熟。時代或許不一樣,他們聽到的聲音卻是同一頻道的旋律。相同的鐵道、相同的節奏,相同的緩慢。
如今許多縣市的糖廠除了賣冰或者種蘭花,都停止製糖作業,更遑論有五分車的維護保養和行駛。唯有虎尾雖繼續如常。只是都守在產業的營運,並未擴大其觀光旅遊產值。
像我這樣選擇冬天去觀看小火車的並不多,知道的人更少。 明年高鐵會在虎尾通車,當地人早有一藍圖,以五分車搭配,推廣鄉村鐵道的旅行。先選擇一段讓遊客早晚搭乘,在昔時的招呼站停靠,下來採買或參訪農作。又或者,設計單車路線,讓遊客跟五分車去旅行。糖廠可活化為多樣的蔗糖園區,鎮街平交道也要設置觀景台。
總之,虎尾有太多糖能延伸出來的甜美事物,規劃出一套獨特的輕鐵生活圈。 以往站在地平線,回首望著虎尾糖廠,都浮升此一夢想。今年亦然,但明年再訪時,很期待,進出的五分車,開始有更多遊客共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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